弹丸之地,清越之辞。

出山令


《出山令》

 

苍云堡在朔北苦寒之地,终日冰寰雪绕,霜风凄紧。在苍云军的眼里,即便是处在长安的灵岩万花谷,都算作是柔雅南方。毕竟“宽柔以教”,南人胜在含忍之力;“死而不厌”,北人强于果敢之能。纵使长孙忘情对各大门派再如何相惜相敬,但苍云门下衽金披革的弟子嘴上不说,心里始终未必肯服。

尤其是对于秀坊和藏剑山庄的侠士,鲜少青眼相加,苍云军时常笑话,江南那带温山软水的地界,那些细皮嫩肉的善男信女们怕是风吹吹便要倒下了,就那样还怎么匡扶大唐,和狼牙军争个匹马还?如何能在名剑大会上一逞雄风?

不过说起名剑大会,苍云军的盾刀武学确实是出类拔萃,铁骨分山之劲能破他山之玉。苍云盔衣厚重刚硬,往往不受他人掣肘,卷雪舞刀更是刚猛无俦,在他们手下诸多中原侠士纷纷败北,来自江南的秀坊姑娘们更是鲜少争胜,甚至有些被苍云军收于麾下。苍云军时有调笑道:“若得秀娘走,不做琅琊狗。”

苍云堡中兵将坟向东十里便是映雪湖,终日雪絮飘坠,晶光映澈,此时此刻又逢腊月,山湖中更是一片素裹冰封。三个苍云汉子在那席地而坐,嘻哈调笑,将一大壶烧酒围在中心,聊到兴起之时便啜上一口,三人同饮一囊也不避忌。你一口我一口,互相来往,呼喝张狂之声透过山湖,隐隐地震碎了些冰霜碎屑。

“听说老大最近又养了个七秀娘们,此言作真?”

出言的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位,身量亦不高,眉粗嘴大,一口利齿颇为凌乱,有几分犬牙交错之感,角眼猴腮,一脸刻薄模样。

另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喝止道:“老幺,切莫乱说,老大最不喜欢别人议论他。若是被他知道了,卷雪刀有你受的。”

老幺道:“这有什么,这里是映雪湖,除了咱哥仨偶尔来这偷喝酒之外,又有谁会知道?三哥你倒是有够怂的!”

老三闻言嗤道:“那卷雪刀你又不是没尝过,一把大刀扛下来,你疼的直叫唤,哭爹喊娘的跟生儿子似的,好了伤疤忘了疼,你倒是还有脸说!”

那老幺闻言一滞,想来是没想到他三哥如此出言精准,怒眼圆瞪竟不知如何作答。

三人中最年长的男子,是他们二哥,身材甚是肥壮高大,一面胡髯,笑道:“你们若是真对七秀娘们好奇,倒是去扬州勾一个回来呀。适逢现下名剑大会又临新届,你们抄上家伙,若能打得过他们南方那帮“软脚虾”,弄一个云裳回来又能怎么的?”

老幺闻言大笑,道:“正瞅着这名剑大会的机会呢,这次我一定要下山,去南方逛逛。也不用天天看着老大,调三窝四的心里怪痒的。”

老三冷笑一声,并不答话。老幺也不睬他,接着问他二哥,道:“二哥?我还是想知道,老大夺来的这七秀娘们到底是如何风姿啊?”

老二沉吟一会,道:“其实还是挺漂亮的,就是个头高了点,我也去过南边,那扬州瘦西湖也去过,那些小娘们都跟水葱似的,小小的,跟纸花似的。这么高大的倒是没见着了。尤其是挺起腰板来,直能和老大平视,哈哈哈哈哈!”

三人说到高兴处忍不住哈哈大笑,那映雪湖冰封的湖面无端点多出了几丝裂痕。

老幺边笑边道:“除了个头高点,长得漂亮还有什么?性子怎样,喜欢什么?”

老二笑道:“说来更乐,你知道不,那娘们一打来我们苍云堡,就嫌冷嫌脏,觉得我们这里的饭菜也不和她胃口。死活闹着不肯吃饭。现在又是腊月,连南方的食材都不那么丰富,更别说我们朔北苍云堡了。我们老大给她吃打卤馕,她吃了几口便啐掉了。说是要吃小龙虾!哈哈哈哈哈!”

老幺笑的直不起腰来,:“这是娶媳妇呢,还是迎祖宗呢?冰天雪地的上哪儿给她找小龙虾去。”

老二笑道:“可不是嘛,且她们南方人咬字儿不准,说什么我要吃小龙虾,说成了我要呲小龙虾,这一口一个呲,我都快绷不住了!我还得在他俩身边打圆场,听着那老大哄她,给她买这个买那个,你想我们又不比江南那边穿罗带锦的,哪能给她买来买去的?那娘们也是一掷千金,那一包包的绫罗绸缎五颜六色的,我们倒是见也没见过。后来老大受不了她,就把她关到李牧祠去了。”

听着的两人闻言“李牧祠”,彼此之间竟然交换了一下眼光,心照不宣。

老二冷冷地扫视他们二人一眼,道:“没事别去瞎晃,那地方老大早设了关卡,你们要是赶去闹,吃不了兜着走是有的。”

话音刚落,忽闻得一女声冷冷道:“试问你们苍云堡,能设下什么关卡?”其声清越,但咬字柔细,是南边口音。三人闻言一凛,话说自认武学已入佳境,怎的居然有人在侧也半分察觉不了。三人循声张望,果见身后雪堆上坐着个红衣少女,眉目如画,身量未足,一身红色圆领襦裙,外罩一件锦色华衿,色泽错落,越发显得其人肤如凝脂,雪裹琼苞,即便是在苍云堡最明丽的映雪湖边,也不掩其色。

三人打量了她一番,浑身戒备。老三直接喝问:“你是什么人?怎么混进苍云堡来的?

”此女来历不明,且形迹可疑,匿遁在映雪湖畔如此之久居然没被发现,想来若是要施以偷袭,自家兄弟三人恐怕性命难保。且一身红妆,也不知是出自何门何派。

那红衣女子微笑道:“这便是苍云堡的待客之道么?真叫我这南方的软脚虾汗颜呢。”眼见前面这三个汉子满面狐疑,神色戒备,便柔声道:“我姓琴,玉琴的琴,随意称呼吧。”

老二冷冷道:“琴姑娘匿身于映雪湖畔有何贵干?你是敌是友我倒辨不明白。”

琴氏女柳眉一横,冷冷道:“我倒是担不起你们苍云派的什么朋友,我是来寻友的。”

三人疑道:“寻友?”

“便是你们所说的那位爱吃小龙虾的姐姐啊,”琴氏女婉转一笑,道:“她是我一起长大的姐妹,据说被你们苍云堡扣住,特来前来救她出来。毕竟还是武林正道,明人不说暗话,我初访苍云,却听你们这边层层遮掩,说是未曾扣留我姐姐,我倒不信!如今证据确凿,才知道你们欺男霸女所言非虚啊!”

三人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老幺悄声道:“早叫老大收敛点,如今被抓包了吧.”老二啐他一口,道:“别胡说。”转向琴氏女,道:“姑娘所言差了,我们不过兄弟说说醉话,欺男霸女之言倒是严重了。你强行探入苍云堡,我这便要将你逐将出去,你若是肯乖乖走,不声张,我倒是可以不找你麻烦。”闻言亮出卷雪刀,刀锋霜寒,冰雪掩映之下更显刺眼。

琴氏女别过头去,冷笑道:“没想到苍云军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,真替你们长孙堡主害臊,欺占民女也就算了,还颠倒是非,你到真当我秀坊人怕了你们不成?”话毕素腕一翻,红衣一卷便挽出两柄利剑来,剑花寒光冷耀,持做阴阳进退之势,琴氏女两手挽剑若拂尘玉麈,颇有几分魏古遗风。然而这双剑一出,三人便明了此女是出身七秀坊的闺秀侠士了,眼底隐隐几分戏谑之色。

老幺面上难掩戏谑之色,摇摇地走上前来,道:“小姑娘,你若接得住我几招,哥哥亲自带你去李牧祠玩玩如何?”

琴氏女冷笑道:“就凭你能有多少分量,怕是做不得主吧?”嘴上虽是客气推脱之言,然而腕底银剑一凛,直直向老幺攻去,直取面门,攻势凌厉非常。老幺霜刀仍在鞘中,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见到银光一闪,“咣”的一声正卡在老三的护盾之上,荡开银剑。老三向老幺学着琴氏女笑道:“就凭你,怕是做不得主吧?”言罢边施施然地立在一边,一副看戏的样子。

老幺脸上一红,想到又受了三哥一人情不说,还差点被那小姑娘伤了。怒从心头起,拔刀出鞘,一记“盾猛”便朝琴氏女砸去。琴氏女展开双剑便和老幺缠斗起来,身法轻盈,处处闪避,几个回合下来,老幺竟是半分占不到便宜。

老二在旁边蹙眉,心下盘算那老幺怕是要败北。这女郎气息绵长,剑意深远,举动间颇飞花身韵。如今不过小试牛刀,便将老幺的攻势轻轻化解了去,怕是意不在胜,而在摸底,正想着如何相助。此时琴氏女拉开距离,老幺飞盾砸击堵住去路,步伐稍迟,此时又一记“盾猛”封住琴氏女转圜之地。霜雪刀刀锋一凛,卷雪之刚猛便要痛下杀手!

然则琴氏女蓦地腾开盾壁,如同飞雀般掠到老幺身后,身法倏忽鬼魅令人目不暇接,老幺一招“斩刀绝雪”便扑了空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,琴氏女剑挽惊鸿,一刹那寒光大胜,颇有“满座光辉”之唐风,趁老幺切刀露出破绽之时,一招“剑破虚空”直往他脊背袭来。老幺直觉背后一阵剧痛,动弹不得,正寻思反击之法,然琴氏女攻势不断,紧接着一记“剑影留痕”,追形超影,将他一个彪形大汉推出十尺之外,收势一招“江海凝光”,老幺只觉经脉一阵剧痛,如九音惊弦散落游丝,直直被疼的翻倒在地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这几下兔起鹘落,老二老三在一边看的是惊心环跳。眼见那琴氏女理理裙摆,妙目流盼,一副施施然的自得之态。她悠悠道:“我这几招他是接不住了,敢问诸位什么时候带我去李牧祠啊?”

老三在身边默不作声,想到眼前之女果非秀坊的闺阁弱质,公孙大娘剑法高深莫测,但不过是传说罢了。冰心一诀不过是区区笑话罢了,谁知眼前这姑娘剑意深远,气息绵长,招式娴雅,施展武艺的时候颇有几分赏玩露浓花瘦的逸致,肯定是未出全力。莫说是老幺不是对手,即便是兄弟三人围攻,恐怕也未必有十全十的胜算。刚刚兄弟三人还在这里对秀坊多番不敬,本身理亏在先,如今怕是难以脱身。

老二沉吟片刻,缓步上前,沉言道:“姑娘,我来领教领教。”琴氏女秀眉一蹙:“方才他还说要带我去李牧祠呢!”老二闻言不答,眼中精光大盛。琴氏女见状腼腆笑道:“好吧,我早知道他说话算不了数,做不了主。你这汉子倒也爽快,来!你俩一起上吧。”

老三即刻将卷雪刀出窍,老二白他一眼:”一边待着去。”老三只好在一边站着,不声不响,若是叫外人知道他和他二哥合力围攻一个秀坊姑娘,怕是牙都要笑掉了。

老二稳稳当当地执起刀盾,舞出盾墙,气势磅礴密不透风,朝琴氏女逼去。琴氏女挑眉,似乎在说,这哥们可不好对付。足底一瞪扶摇而起,要从高处施剑。怎知老二不过卖了关子,眼见她扶摇蹬上便即刻收盾,长盾舒展,一记“盾压”要击退其步。琴氏女没料到老二声东击西,不得不收剑防御,“迎风回浪”要拉开攻势。老二乘势追击,卷雪刀刷刷刷几刀便往琴氏女要害攻去,琴氏女展开剑舞,与老二在映雪湖上刀剑来往,游斗起来。

老幺被阴性内功所伤,如今瘫倒在地动弹不得。老三在映雪湖畔看着二人厮斗,不可谓不神驰目眩。映雪湖雪日交光,如同一面冰鉴,一招一式可谓纤毫毕现。冰原之上,红衣娉婷和黑甲英姿刀剑嗡鸣,雪落无痕,人影翻飞,煞是好看。冰湖上雪屑成浪,遮人眼目,琴氏女身姿灵动,剑气刚猛,不得伐其形。老三盾壁厚实,固若金汤,不得近其身,竟然一时间难分高下。然而老三心如明镜,琴氏女剑势轻盈,胜在四两千斤。而二哥挥重盾,使大刀怕是支撑不了太久,这样耗下去,想必是琴氏女稳操胜券无疑了。琴氏女神情萧散,如飞仙御云,而老二眉目坚毅,稳扎地势,若力士扛鼎,但怎么看怎么辛苦。

老三心中一急,不由得动了歪心,掏出枚羽箭,一记“虹气长空”便往琴氏女激去。恰逢琴氏女全神贯注与老二缠斗,正到紧要关头,施展出七秀绝学“蝶弄足”来,足底生风,乘风驭电,直直掠过羽箭雪刀,疾奔向远去了。同时剑气激荡,冰湖上卷起千堆雪碎,一时间满目银霜,不辨东西南北。

正此一刹,琴氏女踪影不见,老二踌躇张望露出破绽,一柄寒光宝剑直抵脖间,胜负已分,正是琴氏女手下留情了!

老二被刃架颈,见此残局,长叹一口气,道:“愿赌服输,愿赌服输。”琴氏女面若寒霜,扫过侧立在畔的老三一眼,老三只觉得从心底一阵透凉冷彻,不敢作声。琴氏女也不动作,收剑挽肘,道:“既然如此,带路李牧祠,能让我接回姐姐便罢,若是不能,我今日便不客气了!”

老幺过了一阵子便能行动了,愤愤看了琴氏女一眼,也不敢多作声。琴氏女自顾自端坐在映雪湖畔,蹙眉不语,心厌色沮,想来必定在苍云堡里处处不自在,不肯多呆。如今以武力制服三人,也全无自得之色。

老二劝老幺先行回去静养,切莫声张。老幺虽不情愿,然则毕竟实在体力难支,只好步履蹒跚地去了。琴氏女冷冷地看着他走人,纤细的脖颈抬高,虽说不语,但自明其言。老二也没打算搬弄救救兵,且琴氏女确实武艺高强不同流俗,且风度清冷,凛然不敢犯,况且确实是自家理亏在先,也无怨言,便和老三一同引着琴氏女去了。

李牧祠在苍云堡东部,供奉的是古时名将李牧。三人一路无言,路上老二想探问琴氏女的来历身份,琴氏女冷冷也不搭话,言少辞冷,不近人情,想来必是七秀中高人。二人不敢多问,一会子便到了李牧祠了。眼见李牧祠供奉着墓碑处处,尽是马革裹尸的义士坟冢,旌旗扬动,黑鸟盘旋,铜钱会的小偷隐没其间,琴氏女一看火气极大,手起剑落便杀了几个铜钱会的贼子,剑势如虹。二人在一边看着,也不敢作声。琴氏女收剑冷冷道:“怎么李牧祠这种地方还能住活人么?你该不是在这为我姐姐立了快碑坟吧?”二人见她杀气腾腾,寒毛直竖,老三结结巴巴道:“没,没没!”老二忙道:“不,不过是老大在这里安了一处私房罢了。”

老三闻言一惊,问道:“老大居然在这里安了私房?我怎么不知道?”老二低声道:“这怎么会让你知道,万一消息泄露被堡主知道了!我们怎么在苍云待下去?”琴氏女闻言面色稍缓,冷笑道:“带路!”三人便往李牧祠底去了,原来旌旗下有一处暗道,被铜钱会荒草所掩,不易被发现。琴氏女顺路而行,讥讽道:“这么简单的机关还怕被人发现?我看你们倒是在苍云呆的不耐烦呢。”

二人一路无话,行到深处,果然是别有洞天,暗室竟藏着处锦绣精室。波斯的毛毯平铺其上,触感柔软,想必是从明教弟子手中夺来的战利品,绣纹尽是烈火图案。廊沿尽是长明宫灯,荧火明明,灭之继进。老三忍不住低语道:“二哥你怎么知道这处机关所在的?”老二掩掩鼻子,闷咳一声:“从前来这儿探查过一番。”老三眉宇一舒,尽是了然之意。琴氏女自顾自的走路,置若罔闻。

迈到转脚一处,两柄利剑激射而出。琴氏女素腕一翻,径自接住了。她得剑一喜,道:“这是“玉关梦情”,果然在这里。”直直往里冲去,呼道:“月姐姐,月姐姐!”另二人不知所以,跟上前去,见虎皮大炕上斜倚着个高挑美艳的女子,身披狐皮鹤氅,炕上桌子上一只琉璃碗,里面装着满满的爆炒小龙虾,色泽红艳,一如女子艳丽红唇,可见这女子正在吮着小龙虾正欢呢。老二老三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,这隆冬时节霜雪载道,老大居然能给这个女人弄到一碗小龙虾!要知道兄弟们的伙食向来都不好。

那女子见琴氏女行将过来,妙目圆瞪半晌说不出话来,琴氏女一把拥住她,连声昵道:“月姐姐我好是想你!”那女子急急挣脱开来,道:“天哪!大哥你都找到苍云堡来了。你这是找了多久啊!”

琴氏女腼腆一笑,道:“也没找多久,也就在苍云堡潜伏了几天,在映雪湖里请的这几位仁兄带我过来。话说月铃儿,你在这倒是挺欢的啊。大冬天的也能吃小龙虾呢!谁给你弄得啊?”

月铃儿笑道:“就是他们老大啊,自己舍不得吃,拿来吵给我吃。这二哥我是见过的,时不时地就来给我送龙虾,没想到还把我家大哥给送来了。”言罢转头向老二老三笑道:“你们不知道吧,我大哥虽然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,却可是我们秀坊难得一遇的冰心大哥呢。”

老二老三在一旁被唬的目瞪口呆,没想到这个身着红罗的小姑娘,竟是一个须眉男子!老二颤声道:“难道他就是,那个紫,紫……”

月铃儿对答如流:“不错,江湖传言中的“雪月交光十二层”的紫府仙人就是他。”琴氏女,即紫府仙人闻言,面上毫无羞赧之色,反而流露出一种高深的笑意。

老二惊的合不拢嘴,江湖上早闻紫府仙人的威名,紫府仙人是恶人谷下一大煞星,自洛阳野外到黑戈壁,斩杀浩气门人无数。剑势极狠,身法超俗如同鬼魅,不少初出茅庐的浩气弟子常常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斩杀于双剑之中,后来声名渐扬,曾有数名浩气精英要围剿他,然则紫府仙人轻功绝妙,往往能脱身于天罗地网之中来去自如,纵横多年无人能将其制服。他时常打扮成少女模样,身量未足,剑势兼具阴阳之长,其境界绝非寻常秀坊的冰心弟子所能达到,故成江湖奇诡之一。老二心想,今早竟然在紫府仙人面前出言不逊,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,还好他手下留情,否则兄弟三人怕是明年今日便能在这李公祠里受同门香火了。

月铃儿见着他们面色惊疑不定,暖言宽慰:“没事的,他是我好哥们,看在我的面子上,断断不会伤了你们。毕竟你们老大还算是对我有恩……”

紫府忙打断话根,嗔道:“就他还算对你有恩,分明是你设局让他英雄救美罢了。你这么大个,谁能伤的了你?”月铃儿闻言怒道:“设局又怎么了,起码他们老大也算是恶人谷的人物,那一声令下,可是能叫人去黑戈壁砸车的。谁像你,天天独来独往的刀口舔血。”紫府急了,带了哭腔,道:“你分明就是嫌贫爱富!图着那人小龙虾波斯毯的供着。”月铃儿笑道:“说起来我还真是不想出去呢,只要我愿意,冬天里他都能把荔枝给我找来,话说起来小龙虾真好吃,你要不要尝一个?”

老三听到月铃儿说“吃”字的时候,果然读的“呲”音,果然同老二所说一样,忍不住笑出了声。紫府白他一眼,道:“你嫌命长。”老三登时被唬的不敢多言,垂手侧立,老二嘴角亦有微微笑意。

月铃儿道:“好了,你也不要唬别人了,说吧,专门来苍云堡找我怎么回事?”紫府正色道:“你异乡漂泊久了,坊中想你的紧,萧门主你用美人计歼灭了不少各大门派的贼子,安排了许多菡秀的妹子要在水云坊上给你踏歌作舞庆贺。”

月铃儿笑道:“恐怕到时候只有大哥你一人献舞吧。”

紫府笑道:“哪里的事,不过如果你不嫌弃,为你粉墨登场也是可以的。而且正月快到了,我们师门打算去扬州买蟹黄包吃……“

月铃儿打断:“少来,你分明是想去杭州的藏剑山庄去参加名剑大会,叫我过来当个垫背的。”

紫府嘤咛一声:“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了,毕竟我信的过的只有你。这么多年了,咱俩一唱一和的倒是放倒了不少提抢操剑的彪形大汉。在黑戈壁我被人打得满地找牙,也希望有个人来跟我照应。”

月铃儿一脸鄙夷,柔声道:“没事,我叫他们老大过来跟你一唱一和,到时候咱仨一块去打名剑大会,还愁拿不到名动天下的兵器么?”

紫府淡淡道:“多少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。还记得那个纯阳宫的牛鼻子么?当初也说是要一道走,现在那家伙的坟头草都有两尺高了吧。外头的人怎么信得过?”

月铃儿惊道:“坟头草都两尺高了?你说那个姓慕容的道长?你杀了他。”

紫府端坐在炕上,眼观鼻,鼻观心,沉默不语。过了半晌,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。

月铃儿惊吼道:“你好可怕,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杀了他?”

紫府愕然道:“这不能怪我,他总是要跟我切磋武艺,还在扬州城外的小树林里。那是屡败屡战,锲而不舍啊,打的三更半夜都不让我睡觉!这怎么行呢?我一时生气,下手也没个把门的,便,便错手将他击毙了。”紫府说完,便又羞赧地低下了头。

月铃儿沉默了半晌,颤声道:“他临死前,可有说什么没有?”

紫府悄声道:“他骂了我一句,煞笔。”

月铃儿闭起了双眼,良久良久。廊外的长明灯熄灭了几盏,灯影明灭,绰约幽摇,老二正准备拿火折子去点灯,此时月铃儿道:“不必麻烦了,我这便走。”

紫府又惊又喜:“你肯出山了?”月铃儿叹道:“我是真的怕你被打死。”紫府闻言也不生气,更觉喜欢,提起罗裙,便蹦蹦跳跳的一癫一巅地出去了。

月铃儿转头跟老二道:“替我跟你们老大说一声,我要回秀坊救人,他日得空便再来苍云堡探望他。”老二闻言也不敢说不字,虽然知道老大得知必定火冒三丈,然而既然紫府仙人都出了面,若不答应恐怕也要有性命之虞,便领着他们出去了。

从苍云堡出山后便可直达太原,紫府和月铃儿自是认得路,一人背着一把双剑,娉婷少女转过雪山一角,施施然地便去了。雪上无痕,映雪湖上的冰屑转眼间又凝结,冰湖平整如初,一如往日。

老二老三一直惴惴不安,老大出苍云堡不过购置物资,不日即会回堡,到时候如何交代倒是问题。却未曾想到,老大没问,一切竟也如初,好似根本不存在月铃儿这么一个人似的。老二老三便装聋作哑,权当不知情,但是老二始终是担心的,心中压着块大石头始终不知如何是好。然而老大经常出门执行任务,回来的少,兄弟几人相处也不多。

直到有一天,又是一个霜雪载道的冬日,老大回来了,只不过这次回来的是他的尸首,还是由一个眉目如画,身量未足的小姑娘带回来的。据这个小姑娘说,老大在抗击狼牙军的时候不幸被重伤,无可医治,为国捐躯。也算是应了苍云军马革裹尸的誓言了。堡内兄弟无不扼腕,问及小姑娘的来历,小姑娘淡淡回答她姓琴,神情潇散,自有一股傲然态度,也不多言,径自出堡去了。

自那以后,老二老三日日磨砺武艺,冬练三九,夏练三伏,映雪湖再也没有兄弟三人一起喝酒的畅快时分了。堡内兄弟很是好奇,问他们如此苦练武艺,所谓何事?他们铁青着脸,也不多言,说只是准备来年的名剑大会而已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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